悲伤的猪大肠

我们并不希望改掉弱点,只希望受到怜悯和鼓励。

十八岁的蝉

  我哥去南方上大学了,走的那天他嘴角是笑着的,他是开心着的,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他跟我挥手,我看着他没有回应。他愣了下,和爸妈挥手,转身去过安检。

  他走了。

  要去很远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车窗外车水马龙。有条狗似乎看到有趣的东西,兴奋地挣脱主人牵着绳子的手。

  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摔倒了,爬起来的时候表情好像要哭。

  我哥坐的那架飞机,越来越远了。


  我收拾行李去了学校。

  还有一年,我的高中生涯还有一年结束。我们搬去了高三学生的专属教学楼,是我哥原来的那间教室。

  曾经在窗外看过无数次的教室,还有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哥给我打电话,讲他现在的生活。语气很平淡,他的舍友,他的老师,南方的风景,南方的美食。

  都是他现在经历的。都是我没经历过的。

  他语气很平淡,我想跟他说,哥,我在你以前的世界里。

  话到嘴边,我想我的语气应该不会平淡,于是气氛安静下来,我的胸口忽然很闷。


  我的成绩比我哥差,我想我不能只存在于他的世界里,我想成为那世界里原来的他。

  高三有点累,更多的是麻木,一次两次三次月考,我的名次有时平稳,有时上升,有时下降。

  做题写累时我趴在桌上,看着侧面的玻璃窗想,哥,那个时候我在窗外看你,你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到我。


  寒假我哥回来了,他头发剃短不少,脸部线条坚硬很多,有些成熟的男人气质。

  我跟他讲话很少,简短的,仓促的。我们之间的大段对话很多由他来进行,基本是哥哥式的关心。

  他说我话变少了,我说高三压力有点大。我妈边熬粥边说高三很重要,要收心。

  我哥摸我的头,叫我好好学习。


  我内心应该有点惧怕和他交谈。

  具体在怕什么呢,我一直觉得自从他回来,家里好像一直有种氛围,清冷又热烈。

  或许不是氛围,是味道。

  他的衣服上,他的呼吸间,他洗过澡后的浴室里。

  若有若无的味道笼罩着我,压着我的心脏,让我呼吸沉重,头脑发热。

  

  跨年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喝了酒,我有点昏昏沉沉,可是意识很清醒。

  我看完了整个春晚,看着爸妈回屋,看到我哥站在阳台的背影,窗外绚烂的烟花把他照得发亮。

  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胸膛像腐朽的树干迎来春天,有新生的枝枒抽出,然后开出花来。枝干根部的心脏狂跳着,像复苏似的。

 我的脑子开始是空白的,之后有微弱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慢慢清晰,直到我听见它说:哥,回头看我。

  我的大脑叫嚣着,哥,回头看我。


  我看我哥很久。有时面对着看,有时在远处看,有时隔着半个中国看。我可能是在看他,其实我是在想他。

  直到今天我站在他背后,我还是在想他。

  我可能是在想他,其实是我想让他知道我在想他。

  我想他,也想让他想我。

  

  我哥手里夹着的半截烟闪着红光,忽明忽灭的。我一直没动,我哥也没动。我站在他背后,看着白色的烟雾上升又消散,眼睛有些干燥。

  我脑海里一直有声音在叫哥,那声音有几次甚至冲出我的喉咙。可是我站得时间太久了,那股好不容易冒出的勇气消失了,冬天回来了。

  我有点想哭,我想回卧室。


  但我哥在这时转过来了,他透过烟雾看到我,眼里有些惊讶。

  我愣着,看着他走近我伸手用大拇指抹过我的眼角。他手是温热的,这时我意识到我可能哭了。

  他问我哭什么。

  我嘴角绷紧,有更多液体滑落下来。

  我在哭什么呢。

  我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上他带着烟味的唇。我看着我哥的眼睛,他眼里有些失措。

  我的勇气实现了,在绝望的冬天实现了。

  虽然我哥最后推开了我。


  一直到我哥去机场那天,他都没提过那晚的事,态度平淡得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我隐约觉得他在避着我,可是日常的交流中却没有迹象。他还是很关心我,就像哥哥对弟弟那样。

  我有些难过,机场送行时我叫他,他看我一眼,这次却没有笑。

  他说,你要好好学习。

  我沉默着,最终点点头。

  于是他又转身去过安检。

  回家的路上没多少人,我看到车窗外蔚蓝的天空中有群鸟在飞,我看了好久,直到它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今年下雨很多,每下一场雨天气都会变暖些。天气由寒冷变成炎热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想我哥,以一种很平淡的心情。

  高考在即,我的排名在稳步上升,在和脑海里我哥名字的位置接近,重合。

  我给我哥打电话说,哥,我要考你的学校。

  我哥在电话那端沉默,我也沉默,电话间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最后他说好。


  我很开心,也很害怕。我害怕考试失利,害怕他反悔不让我选那所学校,害怕去了之后他只站在我面前,没有握手也没有拥抱。

  但是他说好。

  我不知道简单的一个字会给人多大的力量。我想到亲戚家孩子学走路时,父母张开双臂对不远处的孩子说“来”。我想起电影里情侣间缠绵时的问话,另一方回答“爱”。

  而我哥说“好”。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其实没有特别的感觉。傍晚我骑自行车出门,那天风很清爽,夕阳很美。

  晚上窗外的蝉声,余音拉得很长。

评论

热度(10)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